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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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三 (第1/3页)

    秋雨飘下。一阵紧过一阵,是千针万线,把天地织成一个密不透气的灰褐色的茧子。一阵秋雨一阵凉。阵阵秋风入骨寒。云在不高的山坡上堆积、翻滚,磨盘一样转动。山坡的人,小小的,是一把把迟早要被辗成粉末的豆子。他们缩在雨衣与高统雨鞋里,面无表情,只有在擦肩而过的时候,他们才迅速的,小心翼翼地交换一下惊恐的眼神。偶尔出现的一道道白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。那是天空的伤口,转瞬逝去。雨水冲去昔日血迹。

    赵国雄进了厂门,把自行车停在机修车间旁边的车棚里,蹲身,开始擦拭架上的水渍。这辆永久牌载重自行车还是赵国雄结婚那年购置的,经过了这么多年风雨,虽然色泽暗淡,但每根骨头还是值得信赖。车棚里还有个抬头纹很深的中年男人,“老赵,蹬三轮的收入还行吗?”

    赵国雄点头,“老刘,你儿子今年元旦摆喜酒吧?赶明年,就抱孙子了。”

    刘师傅叹息,“这酒还悬着呢。娘家那边放出话,说要一万块彩礼。还要四大件,不是我们那时候的自行车、手表、缝纫机、收音机,得二十五英寸的彩电、双开门冰箱、一套组合家俱,还要他娘的狗日的什么立体音响。我八辈子也没见过这玩意儿。妈的,拆我这几根老骨头去煎也拿不出这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赵国雄说,“是这样的行情。姑娘是兽药厂的吧?是好人家。文文静静。”

    刘师傅的眉毛飞起来,“这个人才倒是不错。兽药厂的化验员。坐办公室的。我家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在哪个前世烧了哪柱高香。老赵,等你家儿子考上北大清华,以后准能给你捎来一个北京媳妇。说不定还是人家姑娘打倒贴。你那儿子有出息。听说年年在全校拿第一。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,我这张脸就光彩了。”

    赵国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。雨雾里有隐约的动物尸体腐烂后的恶臭。也许不是哪只不幸的鸟或者老鼠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。是从附近棉纺厂、兽药厂飘过来的烟。它们被雨水裹着,黏在脸上。脸上便有看不见的蚂蚁在咬。机器轰鸣。咔嚓咔嚓的圆盘印刷机声穿过了雨水。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年轻人撑伞过来,皱起眉头说,“上班时间,不许擦车。”

    赵国雄起身把棉纱布塞入车座垫下。刘师傅没动,继续擦,擦得更专心致志。

    年轻人跺脚,“你耳朵聋了?”

    刘师傅仰起脸,“我手痒,总要擦点东西才好。要不你去把你老婆叫来。”

    年轻人喝道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刘师傅眯眼笑,“你老婆没叉开腿被人擦,你能站在这里呼三喝四?狗样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年轻人急了眼,“刘昌义,你他妈的说什么?”

    刘师傅从工具盒里捡出一把锤子,掂掂,挺身,眼里迸出凶光,“没大没小的狗,你再说声他妈的试试,老子把你的头锤进王八壳内。”

    年轻人扶了下眼镜,嘴皮嗫动,转身急急地走。雨湿路滑,到拐角处,仰空跌倒。刘师傅哈哈笑,“老赵,你理这种人作甚?卵毛没有眉毛长得早,倒比眉毛长得长啦。”

    赵国雄掏出小铁皮盒,喝了一口酒。手微微颤抖。刘师傅接过铁皮盒,往嘴里倒,马上呸地一下吐出来,“我操,你都蹬三轮赚外快了,还喝这鬼东西?想找死啊?”

    刘师傅也自怀里摸出一个做工精致的不锈钢酒盒,“新玩意。我家小子买的,在广州带来的,好东西。”刘师傅咂了口,喉咙里拖出长长的惬意至极的声音。递给赵国雄,“你尝尝。西凤酒。好酒啊。秦始皇开国登基称帝喝的酒。”赵国雄把玩了一会儿酒盒,鼻尖凑上去,嗅了嗅,拧上盖,扔回给刘昌义,举起手中的小铁盒子,“不了。我还喝这个。我喝惯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青工跑过来,抹着额头上的雨水,“师傅,磨盘机的齿轮打掉了。”

    刘师傅吹了声口哨,“你叫谁啊?”

    赵国雄说,“老刘,我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赵国雄提起工具盒,披上雨衣,匆匆过去。车间里有着油墨与纸张的香味。最近厂里在赶印一本《坚持党的四项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》的小册子。那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喝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工,身子的半边还是湿的。女工的右肩要比左肩高一些。这是长期呆在磨盘印机前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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