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

    寅时 (第3/3页)

得床来。

    跌到年卿怀里,碰触她温热的皮肤软软的胸怀,顿时又觉得不那么难受了。

    这下可把年卿折腾得人仰马翻。赶紧带着苏朵的病例让周宅管家叫来车送他上医院。挂了号问了诊,年卿被医生结结实实数落一通。说她这家属是怎么看护的?受这么重的外伤不好好静养调理,本来身体就处于脆弱阶段还来这么一场高烧?就不怕把人烧没了。

    年卿心知自己也有错,带着悔意全部承担下来:“医生,是我的疏忽,他不会有事吧?”

    “他身体底子好。”说完这句医生又板起脸,“底子好也不能这么折腾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是的,回去后一定注意。”

    本想让苏朵住院观察一晚,奈何医院生意太好人满为患,这家大医院又是个死活不在走廊加床的。年卿一寻思,拿出手机给沈义打了个电话把苏朵的情况大概说了说。

    沈义似乎正忙得焦头烂额:“年卿啊,你把苏朵带回周子衿家,他们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,让管家帮你联系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年卿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周子衿明天回国,你可把苏朵照顾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。”刚挂上电话,苏朵就嚷嚷着要喝水。年卿没时间消化周子衿明天回来这件事,急忙忙把水送到苏朵嘴边。

    回到周宅,管家带着家庭医生仔细给苏朵扎了针输了水。苏朵沉沉睡去,脸上依旧泛着妖异的红。

    “用不用派个看护?”家庭医生问年卿。

    “不,我来。”她心里有满满的歉疚,只想亲自看着苏朵退了烧才好。

    凌晨时分,周子衿快步走出首都机场。他身后跟着个娇小的女孩儿,一脸的迷迷糊糊。

    坐进公司派来的商务车,那女孩儿索性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。周子衿低头看看她精致的脸庞,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指为她拂去滑落颊上的发丝。然后抬头吩咐司机:“先送路小姐回家。”

    司机答应一声,发动汽车平稳前行。

    除了沈义,没人知道他提前坐了红眼航班回国。这么辛苦为哪般,还不是为了躲狗仔队。想来明天堵在首都机场的娱记们要白费工夫了。

    他在日本宣布订婚现在又提前回国,还不是为了保护怀中呼呼大睡的女孩儿——路西西。

    周子衿第一次见到路西西时,她就像个天使,穿着粉色衣裙,齐刘海下面滚圆滚圆的眼好奇地望着他。她自我介绍自己叫路西西的时候,周子衿笑了。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微笑。

    “你叫路西西?那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皮皮路?”

    路西西的眼睛睁得更圆了:“你怎么知道我孪生哥哥叫路皮皮?”

    周子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:“你爸妈真有趣。”

    车停在路西西家楼下。他低头轻拍路西西的脸颊,柔声说:“西西,到家了。回家再好好睡。”

    路西西睁开惺忪的眼,双手赖皮地伸出来:“抱。”

    周子衿无奈笑笑,抱着她送她回家。路西西的父母哥哥早接到电话知道西西夜里到京,一家人等着她呢。

    告别了路义路母和皮皮路,周子衿这才坐上车。他觉得疲惫极了,双目微闭,吩咐:“回家。”

    管家早已在他回来前放了洗澡水,准备了夜宵。周子衿沐浴完来到餐厅,此时天边已微微浮白。

    “苏朵怎么样了?”他一边喝着白粥一边问。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一听管家吞吞吐吐,周子衿放下汤匙紧盯着他:“快说。”

    “外伤都好些了,就是昨夜里受了凉今儿发了一天高烧。”

    “公司不是派了人看护他,怎么会让他受凉?”

    “这个,那个……”管家很是踌躇,“年卿小姐不知怎么跟苏少爷闹了别扭,苏少爷就在露台弹了一晚的吉他……”

    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周子衿就站起身:“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年卿小姐一直陪着呢,没什么大事。”

    周子衿身形一顿,却还是箭步朝二楼走去。

    轻轻推开门,他后悔了,不该进来的。

    屋内,清晨干净朦胧的光线笼在床的四周。年卿猫一样缩在床边睡着了。苏朵的手臂和长腿鱿鱼须似的缠在年卿身上,以一种极艰难的姿势陷入睡梦。他退了烧的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神情。

    周子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朝年卿扫去。

    这女人,十年了睡觉的模样都没变过,永远像一只受了惊的流浪猫。年卿偷听周子衿拉琴时常常就此睡去。周子衿之所以知道了她偷听自己练琴的秘密,就是因为某次他收琴准备离去时从第一道幕布后面传来的轻微鼾声。

    年卿恐怕不知道,自己后来总是有意识拉一些舒缓的乐曲给她听。那时他本想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就告诉她,怎知有些话当时不说竟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。

    周子衿。你就要订婚了。朵朵又如此喜欢她。

    这很好,这不是很好吗?

    他收回投注在年卿身上越发炽热的视线,低头看自己左手蜿蜒丑陋带给他一世之痛的伤痕。

    “喂,你等等我……”年卿忽然梦呓,嘟囔着说了不清不楚的话。

    周子衿刚刚平复的心情骤然乱起来。隐隐疼痛的回忆里,好像有个女孩背着大提琴满头大汗地跟在自己身后。实在跟不上了,她就会说:“喂,你,你等等我。”

    太阳光芒四射就是一眨眼的工夫。周子衿只觉得晨光刺得自己眼睛疼痛酸涩。那些闪现的回忆像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,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年卿做了个梦。梦里周子衿在她前面大步走着,越走越远。整个世界都苍茫起来,宇宙洪荒只余她一人孤零零站着。年卿哭了,眼泪一滴滴落下,竟慢慢变了个水做的人。那水人也哭了,身子幻化为千万滴水珠瞬间消失。

    她猛地惊醒,发觉手脚缠着自己的苏朵浑身湿漉漉的,被单都被浸湿了。伸出手摸摸苏朵的额头,温度已不像昨天那么吓人。

    年卿这才放下心来,轻轻挣脱苏朵的缠绕。他这么点大一男孩,怎么跟个藤蔓似的腻歪人。

    窗外阳光炽热,鸟叫蝉鸣。年卿走到露台上扭着酸痛的脖子手臂和腰肢,心里暗暗数着节奏做起了广播体操。

    刚做到一半,就看见院落里周子衿牵着杰克慢跑回来。不过看了两眼,她心里数着的节奏就错了好几拍。

    “回来了。请您过目今晚的菜单。”管家的声音远远传过来,“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路小姐喜欢的菜色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周子衿满意地点点头,蹲下身子解去杰克脖子上的狗链,“挺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这么准备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。”周子衿叫住转过身的管家,“西西喜欢吃松露巧克力,你安排个法国糕点师来做。”

    管家应声去了。

    路小姐,西西?周子衿的未婚妻吗?年卿停下所有动作呆立在露台。苏朵在床上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。

    “年卿!”苏朵增加了声音强度,可年卿还是置若罔闻。他只得拔下输液针头强忍着眩晕的感觉走到年卿身边,可怜兮兮地说:“姐姐,我想喝水。”

    “嗯?哦。”年卿如梦初醒,看清眼前站立不稳的人是苏朵顿时急了,“谁让你拔掉针头的?”

    苏朵一脸委屈:“我喊你来着,你听不见啊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朗朗乾坤岁月静好,你喊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,我又不是聋子。”

    苏朵一怔,她这是什么语言风格啊。

    不等他有所回应,年卿便推着他往屋内走去:“赶紧躺床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烧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要在床上躺着,一天都不许下床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啊姐姐。”苏朵已被她重新塞回床上还被灌了一大杯清水。

    年卿双目一瞪:“怎么不行?”

    苏朵的脸再一次红晕晕:“我想上卫生间。姐姐说不让我下床那就不下了,要不姐姐找个器皿给我接着?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一落就被年卿重新从床上挖起来押送到卫生间。

    “姐姐我右手输液久了麻得很,你帮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右手不能用用左手,实在都不行我拿把剪刀帮你开裆。”年卿在卫生间门外狠狠说。

    苏朵坏笑几下,点头说:“那还是我自己来吧。”

    年卿心想对付苏朵就要用这样的法子,凶狠点才是。不然依着他这纠缠劲儿自己不定哪天就被他缠得死死的。

    小孩子真是麻烦,她下了定义。

    中午,管家请他俩下楼用餐:“周先生出去了,他特意交代小苏少爷今晚路小姐过来,大家见个面。”

    “准舅妈?”苏朵乐呵呵笑了,“舅舅真要走进围城啦。”

    管家也呵呵笑起来:“这次没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大的事儿,姥姥姥爷也该回国了吧?”

    “这个我不太清楚。”

    管家离开后,苏朵见年卿怔怔望着自己,于是笑着解释:“姥爷是外交官,他们二老一年难得回国一趟。平日都是我们去看他们,下次我也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谁知年卿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:“路小姐是?”

    “西西呀。”苏朵喝一口汤,美美品了半天方说,“你平时里剪下来贴在本子上的消息都是假的。我哥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。路西西才是他正牌女友,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。那时候西西还是医学院的学生,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认识舅舅的。后来她去了东京留学。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。”苏朵一摊手,示意自己已经全部交代。

    “他们认识十年了?”年卿颇受打击。

    原以为自己是周子衿身边唯一认识长达十年的人,没想到自己早已不是独一无二。也对,自己总是这么平凡,独一无二天下无双这样的成语跟自己根本就不搭界。

    像是读懂了她,苏朵安慰她似的:“没有你认识周子衿时间长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别装了,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。不然你摆出这么个落寞的表情给谁看呢?”苏朵烧退了,人立马精神抖擞,拿年卿开涮丝毫不含糊:“姐姐,你别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好吗?我在一旁看着你就觉得累。”

    年卿腾一下从座位中站起:“没有人拿枪指着你的脑袋让你看着我口是心非的脸!”说完她转身怒气冲冲地上楼了。

    苏朵原本大烧初愈食欲特旺,被这么一搅和顿时食之无味起来:“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干吗这么在意你,见鬼。”

    过去种种被时光打造成精纯的手铐,锁得他再看不到自由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