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

    亥时 (第3/3页)

个宫廷乐师。我偏偏和别人不一样。我同情他!不,应该说我认同他。因为我和他一样,是个只能在天才光芒笼罩下苟延残喘的可怜虫。上帝太不公平。如果他不肯给我非凡的才华,却为什么赐予我一颗追崇非凡才华的心?如果他不能让我有周子衿那样天赋的演奏天赋,却为什么让我疯狂地爱上大提琴?”

    “就为这个,你割断了他的左手?”

    “对,就为这个。”冷世梵晃晃手中冰冷的刀,说:“十年前,我就是用这把刀割断了周子衿的左手神经线。十年来,我每天都会静心擦拭它。我感激它膜拜它,是它给了我继续演奏大提琴的勇气。”

    “冷世梵,你病了,你这是病!”朱莉感觉腹中一阵翻涌,恶心至极,跑到卫生间剧烈呕吐。

    等她平复下来,冷世梵问她:“知道为什么我强烈地反对你把孩子生下来吗?”

    朱莉冷冷地说:“因为你根本是个没有人性的浑蛋。”

    冷世梵嗤笑,摇头说:“看来你从不曾了解我。我不想让你生下孩子,并不是我不喜欢你而不要你为我生的孩子。其实我根本早就下定决心这一生绝不要孩子。因为,”他顿了顿,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,“我的基因是带着毒的,我不能让这有毒的基因延续下去。我要让它在我这里彻底断绝!现在,你明白了?”

    天刚蒙蒙亮。房间里光线昏暗,朱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。她朝冷世梵坐的沙发看去,赫然发现白色沙发上一条血红的印记蜿蜒直下。

    “世梵,世梵。你干什么?你对自己干了什么?”她冲过去。果然,他趁她上洗手间的时候亲手割裂了自己的左手。冷世梵用力极重,伤口处白骨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朱莉怕极了,赶忙找医药箱为他包扎。

    冷世梵不要她这样做,两人你推我搡,朱莉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。孩子,就是这样失去的。

    朱莉只是说他们之间有了纠纷,冷世梵一怒之下自割手腕,而她的流产是自己不小心所致,并没有把详细细节告诉年卿。

    她答应过周子衿,帮他永远埋葬这个秘密。那些照片和底片,他们一起焚烧销毁了。所以,面对警察,她也是这个说辞。关于怎么回答警察的盘问,被急救车接走前她与冷世梵已经沟通过。

    朱莉忍着剧痛警告他:“冷世梵。你若真还有一点良心未泯,就请配合我。不要让我姐知道如此血腥肮脏的过去!”

    冷世梵的脸惨白惨白,点头答应。

    听完朱莉的讲述,年卿仍是愤怒难平。

    “他明知道你有孩子,为什么还跟你推推搡搡。好端端地,他把自己的手腕割断做什么?朱莉,我真的觉得他不正常。你应该离开他!”

    “姐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。你让我好好想想。”

    “这种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该怎么做了。听我的,离开他。”

    “别说我了。”朱莉试图转移话题,“姐,其实我挺羡慕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羡慕我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周子衿对你的好,真是再难有词语能形容了。一个女人一生能有这么个对你好的男人,还这么优秀,该有多幸福啊。”

    “他对我很好吗?那是你没见到他伤我伤得有多深。到现在,很多事情我仍不想提。”

    “周子衿会伤害你?”朱莉直摇头,“不,我绝不相信。”

    年卿懒得多作解释。她想,感情的事真的只有当事人最了解。旁人,是永远不会知道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的。

    朱莉出院时去看了冷世梵。

    “我准备回美国。”

    冷世梵似乎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:“哦。”

    “还记得我家的农场吗?”

    “记得。”

    朱莉望着窗外的蓝天,遥想自己的家:“我会在那儿等你。”

    冷世梵浑身一震,灼灼盯着朱莉。

    “不过不会等太长时间。”朱莉微微一笑,伸出三根手指,“顶多三个月。如果你能来,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冷世梵冰冷的眼窝里流出一滴泪,是温热的。

    朱莉有句话是对的:她们家的女人,对感情都异乎寻常的偏执。

    朱莉走的时候,年卿和周子衿一起去机场送她。

    她再一次问年卿:“什么时候能去美国看看她?”

    “其实,我去不去看她已经不重要了。请你转告她,我不怨她更不恨她。只是没有为了看她坐上飞机飞越太平洋的想法。或许以后会有,不过说不定。”

    朱莉看看年卿身旁的周子衿,又说:“你可要珍惜周子衿这么好的男人,若是辜负了真是天理难容。”

    年卿啼笑皆非,望着她:“你真的变得很鸡婆啊。姐姐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。你就放心走吧。”

    朱莉把周子衿拉到一旁,满脸焦灼:“你确信什么都不告诉她?这可能是你最后留住她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周子衿怔住,转头去看年卿。

    她不知怎么发现了一个超级可爱的小朋友,正在试图骗取小朋友的香吻。她很开心,脸上的笑容纯净得不能再纯净,眼睛里清澈闪亮没有丁点儿沉重的杂质。这样就好,这样就好,这样就好……

    他痛下决心,点头说:“是,我确信。”

    走出机场,周子衿叫住年卿,从Q7后备厢里拿出她这段时间放在周宅的所有衣物用品。

    这些能证明年卿生活在他身边的物品,都被他收拾在一个行李箱中。

    “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年卿不太明白。

    “你笨啊。我的身体都好了,你也该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可是,你可以送我回市区吧?这里坐大巴很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“送你?”周子衿贪婪地望着她,摇头说,“如果你坐我的车,我只会带着你回我家。”

    年卿一脸怅然:“那还是算了。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年卿。”他唤她。

    “哎。”她站住,转身看他。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

    “再见。那个,我真走了啊。”

    周子衿挥挥手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年卿回转身,缓缓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“年卿。”他又唤她。

    年卿飞速转过身,眨着眼:“啊?”

    “苏朵那小子若是敢欺负你,我把他揍到连他外公外婆都认不出来!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年卿用力点头,眼眶里亮晶晶的液体眼看就要落下,急忙回转过去不让他看到。她背对着他,伸出手用力挥动。

    “再见,子衿。”

    “再见,卿卿。”

    周子衿点点头,说:“就这样吧。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爱的那个女孩低着头,拖着行李箱,就这么缓缓地走出他的视线。他眼前一片模糊,天与地融在一起,从此一片虚空。

    年卿已经几个月没回过家了。

    她急匆匆地上楼,只想知道那只懒猫是不是早已经饿死变成了木乃伊风化干枯。

    谁知一进去。家里灯光明亮,桌明几净,空气中飘着意式炒饭浓浓的起司香气。她的猫窝在沙发上伸出柔软粉红的舌头梳理自己的毛发,见年卿回来了,也不过是懒洋洋地抬起尾巴扫了几下以示欢迎。

    她拖着行李站在客厅,整个人木呆呆望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熟悉身影。

    不敢相信。她简直无法相信。

    还以为要上天入地去寻找的人,却一直在家里等着她。

    苏朵从厨房里探出头来,冲她挥舞着锅铲:“姐姐,愣着干什么?赶紧换上睡衣洗洗手洗洗脸。晚饭马上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她如梦初醒,钻进卧室换上印有Hello Katte图案的棉睡衣。走出来一看,果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的美食。

    窗外,落下今冬第一片雪。

    而她的生活里,从此只有春暖花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