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回 敦古谊集腋报师门 感旧情挂冠寻孤女

    第十三回 敦古谊集腋报师门 感旧情挂冠寻孤女 (第2/3页)

人见礼坐下。河台满脸青黄不定,勉强支持着寒暄几句,又不敢问到此何事。倒是乌大人先开口说道:“此来没什么紧要事,上意因为此番回京,此地是必由之路,命顺路看看河工情形。这河工的事,自己实在丝毫不懂。前在浙江,但见那些办工的官员,实在差勤苦累。大人止把那沿路工段,叫人开个节略见赐,便可照这节略,略查一查回奏,就算当过这差去了。自己也急于要进京谢恩,恐不能多耽搁,地方上一切不必费事。这船上实在亵渎,下船就奉拜,再长谈罢。”那河台听了这话,才咕咚一声,把心放下去。那恭维人的本领,他却从佐杂时候,就学得滥熟;又见乌大人这等谦和体谅,心里早打算到这满破个二三千银子送他也值,左右向那些工员身上捞得回来的。因此着实的颂扬了钦差一阵,才打道回院。河台走后,各官才上手本。乌大人都回说:“船上过窄,公馆相见。”大家只得纷纷进城。



    河台早把自己新得的一乘八人大轿,并自己新作全副执事送来,又派了武巡捕,带了许多差官来接。乌大人便留了一个家人收拾行李,搬进公馆,自己只带一个家人跟着。前头全副执事摆开,众差官摆队的摆队,扶轿的扶轿,码头上三声大炮,簇拥着钦差那顶大轿,浩浩荡荡,鸦雀无声,奔了淮城东门而来。一进城门,武巡捕轿旁请示:“大人先到公馆,先到河院?”那大人只说得一句先到山阳县,那巡捕应了一声,忙传下去,心里却是惊异,怎的倒先到县衙呢?



    那个当儿,山阳县的县官,早到公馆伺候去了。原来外省的怯排场,大凡大宪来拜州县,从不下轿;那县官早隐了不敢出头,都是管门家丁,同着值房书吏,老远的迎出来,道旁迎着轿子,把他那条左腿一跪,把上司的拜帖,用手举得过顶钻云,口中高报说:“小的主人,不敢当大人的宪驾。”如今这山阳县门上,听得钦差来拜他们太爷,他更比寻常跪得腿快,喊得声高。只见那钦差也不用人传话,就在轿里吩咐道:“我不是拜你主人来了。”那门丁听了,吓得爬起来,找了条小路,往后就跑。此时但恨他爷娘少生两条腿。将跑到县门,钦差的轿子已到。他又同了衙役,门前伺候。又听得钦差问道:“有位被参的安太老爷,想来是在监里呢?”门子忙跪禀逆:“不在县监,即在县头门里典史衙门土地祠。”钦差便命打道典史衙门,把个管狱的典史,登时吓得浑身乱抖,口里叫道:“皇天菩萨!自从周公作周礼,设官分职,到今日也不曾听得钦差拜过典史,这是什么勾当,呀!”慌得他抓了顶帽子,拉了件褂子,一路穿着,跑了出来,跪在门外,口中高报:“山阳县典史叩接大人。”轿子过去了良久,他还在那里长跪不起。两边众人都看了他,指点着笑个不住。他也不知众人笑他何来。及至站起来,自己低头一看,才知穿的那件石青褂子,镶着一身的狗牙儿绦子:原来是慌得拉错了,把官太太的褂子穿出来了。咳!正甲谓“宦海无边,孽海同源,作官作孽,君自择焉”。



    这钦差到了典史衙门,望见那土地祠,便命住轿,落平下来。只见跟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纸手本来,众人两旁看了,都诧异道:“钦差大人,怎生还用着这上行手本,拜谁呀?便是拜土地爷,也只用个年家眷弟的大帖。到底拜谁呀?正在猜度,那家人把手本呈老爷看过,便交付巡捕说:“拜会安太老爷。”那巡捕接了,偷眼一看,手本上端恭小楷写着“受业乌明阿”一行字,连忙飞奔到门投帖。



    那时正近重阳,南闱乡试放榜。安老爷正得了一本江南新科闱墨在那里看,听得县衙前才得一片喧哗,旋即不闻声息,却也弄惯了,不以为意,仍然看那本文章,忽见戴勤匆匆的跑进来,回称钦差来拜。虽安老爷的镇静,也不免惊疑,心里说:“难道真个的钦差来催官项了不成?”伸手接过手本一看,笑道:“原来是他呀!只说什么吴大人,吴大人,我就再想不起是谁!”因慢慢的起身离座,说:“请进来吧厂早见那乌大人偏体行装的进来。先向安老爷行了个旗礼,请了安,起来又行了个外官礼儿,拜了三拜。安老爷也半礼相还。乌大人起身又走近前来,看了看安老爷的脸面,说:“老师的脸面竟还好,只是怎生碰出这等一个岔儿来了,一时让座。茶罢,乌大人开口先说:“老师的信,门生接到了,因有几两银子不好专人送来,旋即奉了到此地来的廷寄,如今自己带了来。”又问:“老师的官项,现在怎样?”安老爷不便就提起公子来的话,便答说:“也有了些眉目了。”乌大人道:“门生给老师带了万金来,在后面大船上呢!一到就送到公馆去。”安老爷忙道:“多了多了!这断乎用不了!你虽是个便家,况你我还有个通财之谊;只是你在差次,那有许多银子?”乌大人道:“这也非门生一人的意思,没接着老师的信以前,并且还不曾见京报,便接着管子金、何麦舟他两家老伯伯的急脚信,晓得了老师这场不得意,门生即刻给同门受过师恩的众门生,分头写了信去,派了个数儿,叫他们量力尽心。因门生差次不久,他们又不能各各的专人前来,便叫他们只发信来,把银子汇京,都交到门生家里。正愁缓不济急,恰好有现任杭州织造的富周三爷,是门生的大舅子,他有托门生带京一万银子。门生和他说明先用了他的,到京再由门生家里归还这万金。内一半作为门生的尽心,一半作为众门生的集腋,将来他们汇到门生那里,再从门生那里扣存,也是一样,此时且应老师的急用。老师接到他们的信,只要付一封收到的回信,就完了事了。”安老爷道:“非我和你客气,你大兄弟也送了银子来,再有二三千金便够了。这种东西,多也无用。再则与者受者,都要心安。”乌大人道:“老师,这几个门生,现在的立身植品,以至仰事俯蓄,穿衣吃饭,那不是出自师门?谁也该‘饮水思源,缘木思本’的;门生受恩最深,就该作个倡首。就比如世兄孝敬老师万金,难道老师也和他讲再让三不成?再门生敢有句放肆的笑话儿,以老师的古道,处在这有天五日的地方,只怕往后还得预备个几千银子赔赔定不得呢!”安老爷听了,哑然大笑。因见他办得这样妥当,又说得这样恳切,不好再推。便说道:“我说你不过就是这样罢,我和你也说不到却之不恭,却是受了有愧了。”那乌大人又谦虚了一番。话完,便向了那家人使了个眼色,那家人齐退下去,连戴勤等一并招呼开,彼此会意,也都躲在院门外坐下,喝茶吃烟闲话。那位典史老爷,见钦差来拜安老爷,不知怎样恭维恭维才好,忙忙的换上褂子,弄了一壶茶,跟了个衙役,亲自送来让家丁们喝,也为趁便探听探听消息。谁想大家都堵着门坐着呢,不得进去。他一面让茶,一面搭讪着,就要同坐。戴勤先站起来说道:“郝老爷,你请治公罢。你在这里,我们不好坐,同你一处坐,主人知道也必嗔责。茶这里有,郝老爷别费心了。”那典史看这光景,料是打不进去,只得周旋一阵,把那壶茶送给轿夫喝去了。



    安老爷见乌大人把人支开,料是有话说了,只见他低声道:“门生此来,却不专为这事;现在奉旨到此,访察一桩公事,一路也访得些情形,未敢为据,所以来请示老师,老师知之必确。”安老爷忙问何事。乌大爷道:“此地河台被御史参了一本,说他怎的待属员,以趋奉为贤员,以诚朴为无用,演戏作寿,受贿婪赃,侵冒钱粮,偷工减料,以致官场短气,习俗靡颓等情,参得十分厉害。这事关系甚大,门生初次奉差,有此不得主意,所以讨老师教导。”安老爷听了这话,沉了一沉,说:“克斋这话,既承你以我为识途老马,我却有无多的几句话,只恐你不信。”因说道:“我到此不久,就到邳州、高堰署了两回事,河台的行止,我都不得深知。至于我之被参,事屑因公,此中毫无屈抑。你如今既奉命而来,我以为国法不可不执,国礼也不可不顾,察事不得不精,存心又不可不厚,老贤弟以为何如?”乌大人觉得安老爷受了那河台无限的屈抑,岂五个不平之鸣?谁知他竟无一字怨尤,益加佩服老师的学识难度。说了几句闲话,起身告辞。安老爷道:“我可不能看你去,也不便差人到公馆里,改日长谈罢。”说着,送到院门,不便望外再送。



    那山阳县知县,得了这个信,早差人禀知河台,说:“钦差在县里,和安老爷长谈。”那河台倒是一惊,才要问话,听得头门炮响,钦差早巳到门,连忙开暖阁迎了出来。见那钦差,仍是春风满面,说:“才望了望敝老师,来迟了一步。”说着,一路进来,坐下。可奈他绝口不谈公事至要紧的话。问的是淮安膏药那铺子里的好?竹沥涤痰丸那铺子里的真?河台也只得顺着答应一番,因便装着糊涂问道:“方才说贵老师是那一位?”乌大人道:“就是被参的安令。”河台连忙道:“这位安水心先生,老成练达,为守兼优,是此地第一贤员。无奈官运平常,可巧的遇见这等个不巧的事情,现在我们大家替他打算,众擎易举,已有个成数了,不日便可奉请开复。”乌大人道:“这倒不敢劳大人费心。他世兄已经从京里变产而来,大约可以了结公事。况且敝老师是位一介不苟的,便承大人费心,他也未必敢领。”河台听了,大失所望。



    钦差坐了一刻,便告辞进了公馆。那时后面官船已到,几位随带司员也赶了来。那些地方官,钦差都请在一处公同一见。应酬已毕,稍微歇息,吃些东西,早发下一角文书,提河台的文武巡捕、管门管帐家丁。须臾拿到,便封了门,照着那言官指参的款迹,连夜熬审起来。从来说:“人情似铁,官法如炉。”况且随带的那些司员,又都是些精明强干、久经参案的能员,哪消几日,早问出许多赃款来。钦差一面行文,仍用名帖去请河台过来说话。



    不一时,河台已到。钦差照旧以客礼相待,让座送茶已毕,便将廷寄并那御史的参摺,和他的巡捕、家丁的口供送给他看。河台一看,方才如梦方醒,只吓得他面如金纸,目瞪口呆;又见上面有如果审有赃款,即传旨革职,所有南河河道总督,即着乌明阿暂署的话。他慌忙看完,摘了帽子,向

    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