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卷一百上 敘傳第七十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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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漢書卷一百上 敘傳第七十上 (第1/3页)

    師古曰:「自敘漢書以後分為下卷。」

    班氏之先,與楚同姓,令尹子文之後也。子文初生,棄於瞢中,而虎乳之。〔一〕楚人謂乳「穀」,謂虎「於檡」,〔二〕故名穀於檡,字子文。楚人謂虎「班」,其子以為號。〔三〕秦之滅楚,遷晉、代之間,因氏焉。〔四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瞢,雲瞢澤也。春秋左氏傳曰『楚若敖娶於〈云阝〉,生鬥伯比。若敖卒,從其母畜於〈云阝〉,淫於〈云阝〉子之女,生子文焉。〈云阝〉夫人使棄諸瞢中,獸乳之。〈云阝〉子田,見之,懼而歸,夫人以告,遂使收之。』瞢與夢同,並音莫風反,又音莫鳳反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如淳曰:「穀音構。牛羊乳汁曰構。」師古曰:「穀讀如本字,又音乃苟反。於音烏。檡字或作菟,並音塗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子文之子鬥班,亦為楚令尹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遂以班為姓。」


    始皇之末,班壹避墬於樓煩,〔一〕致馬牛羊數千群。值漢初定,與民無禁,當孝惠、高后時,以財雄邊,〔二〕出入弋獵,旌旗鼓吹,年百餘歲,以壽終,故北方多以「壹」為字者。〔三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墬,古地字。樓煩,鴈門之縣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國家不設衣服車旗之禁,故班氏以多財而為邊地之雄豪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馬邑人聶壹之類也。今流俗書本多改此傳壹字為懿,非也。」


    壹生孺。孺為任俠,州郡歌之。孺生長,官至上谷守。長生回,以茂材為長子令。〔一〕回生況,舉孝廉為郎,積功勞,至上河農都尉,〔二〕大司農奏課連最,入為左曹越騎校尉。成帝之初,女為婕妤,致仕就第,貲累千金,徙昌陵。昌陵後罷,大臣名家皆占數于長安。〔三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上黨之縣。長讀如本字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上河,地名。農都尉者,典農事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占,度也。自隱度家之(曰)〔口〕數而著名籍也。占音之贍反。」


    況生三子:伯、斿、稚。伯少受詩於師丹。大將軍王鳳薦伯宜勸學,召見宴昵殿,〔一〕容貌甚麗,誦說有法,拜為中常侍。時上方鄉學,〔二〕鄭寬中、張禹朝夕入說尚書、論語於金華殿中,〔三〕詔伯受焉。既通大義,又講異同於許商,遷奉車都尉。數年,金華之業絕,出與王、許子弟為群,在於綺襦紈褲之間,非其好也。〔四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張晏曰:「親戚宴飲會同之殿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金華殿在未央宮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晉灼曰:「白綺之襦,冰紈之褲也。」師古曰:「紈,素也。綺,今細綾也。並貴戚子弟之服。」


    家本北邊,志節忼慨,數求使匈奴。河平中,單于來朝,上使伯持節迎於塞下。會定襄大姓石、李群輩報怨,殺追捕吏,〔一〕伯上狀,因自請願試守期月。〔二〕上遣侍中中郎將王舜馳傳代伯護單于,〔三〕并奉璽書印綬,即拜伯為定襄太守。〔四〕定襄聞伯素貴,年少,自請治劇,畏其下車作威,吏民竦息。伯至,請問耆老父祖故人有舊恩者,〔五〕迎延滿堂,日為供具,〔六〕執子孫禮。郡中益弛。〔七〕諸所賓禮皆名豪,懷恩醉酒,共諫伯宜頗攝錄盜賊,具言本謀亡匿處。伯曰:「是所望於父師矣。」〔八〕乃召屬縣長吏,選精進掾史,〔九〕分部收捕,〔一0〕及它隱伏,旬日盡得。郡中震栗,咸稱神明。〔一一〕歲餘,上徵伯。伯上書願過故郡上父祖冢。有詔,太守都尉以下會。〔一二〕因召宗族,各以親疏加恩施,散數百金。北州以為榮,長老紀焉。〔一三〕道病中風,〔一四〕既至,以侍中光祿大夫養病,〔一五〕賞賜甚厚,數年未能起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報私怨而殺人,吏追捕之,又殺吏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欲守定襄太守。期音基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即,就也,就其所居而拜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請,召也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酒食之具也。供音居用反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弛,解也。見伯不用威刑,故自解縱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齒為諸父,尊之如師,故曰父師。」

    〔九〕 師古曰:「精明而進趨也。」

    〔一0〕師古曰:「分音扶問反。」

    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〈桌,中“一改仌”〉,古栗字。」

    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同赴其所。」

    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紀,記也。」

    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中,傷也,為風所傷。」

    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受其秩奉而在家自養也。」


    會許皇后廢,班婕妤供養東宮,〔一〕進侍者李平為婕妤,而趙飛燕為皇后,伯遂稱篤。久之,上出過臨候伯,伯惶恐,起視事〔二〕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元后,成帝母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眡,古視字。」


    自大將軍薨後,〔一〕富平、定陵侯張放、淳于長等始愛幸,出為微行,行則同輿執轡;入侍禁中,設宴飲之會,及趙、李諸侍中皆引滿舉白,〔二〕談笑大噱。〔三〕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,〔四〕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。上以伯新起,數目禮之,〔五〕因顧指畫而問伯:「紂為無道,至於是虖?」伯對曰:「書云『乃用婦人之言』,〔六〕何有踞肆於朝?〔七〕所謂眾惡歸之,不如是之甚者也。」〔八〕上曰:「苟不若此,此圖何戒?」伯曰:「『沈湎于酒』,微子所以告去也;〔九〕『式號式謼』,大雅所以流連也。〔一0〕詩書淫亂之戒,其原皆在於酒。」上乃謂然歎曰:「吾久不見班生,今日復聞讜言!」〔一一〕放等不懌,〔一二〕稍自引起更衣,因罷出。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,聞見之。〔一三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王鳳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服虔曰:「舉滿桮,有餘白瀝者,罰之也。」孟康曰:「舉白,見驗飲酒盡不也。」師古曰:「謂引取滿觴而飲,飲訖,舉觴告白盡不也。一說,白者,罰爵之名也。飲有不盡者,則以此爵罰之。魏文侯與大夫飲酒,令曰:『不釂者,浮以大白。』於是公乘不仁舉白浮君者也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关,古笑字也。噱噱,笑聲也。音其略反。或曰,噱謂唇口之中,大笑則見,此說非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坐音材臥反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目視而敬之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今文尚書泰誓之辭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肆,放也,陳也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論語稱孔子曰:『紂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惡居下流,天下之惡皆歸焉。』故伯引此為言。」

    〔九〕 師古曰:「微子,殷之卿士,封於微,爵稱子也。殷紂錯亂天命,微子作誥,告箕子、比干而去紂。其誥曰:『用沈酗于酒,用亂敗厥德于下。我其發出狂,吾家耄遜于荒。』事見尚書微子篇。」

    〔一0〕師古曰:「大雅蕩之詩曰:『式號式謼,俾晝作夜。』言醉酒號呼,以晝為夜也。流連,言作詩之人嗟歎,而泣涕流連也。而說者乃以流連為荒亡,蓋失之矣。大雅所以流連,不謂飲酒之人也。謼音火故反。」

    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讜言,善言也,音黨。」

    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懌,悅也,音亦。」

    〔一三〕孟康曰:「長信,太后宮名也。庭林表,宮中婦人官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長信宮庭之林表也。林表官名耳,庭非官稱也。」


    後上朝東宮,太后泣曰:「帝間顏色瘦黑,〔一〕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,宜寵異之,益求其比,以輔聖德。〔二〕宜遣富平侯且就國。」上曰:「諾。」車騎將軍王音聞之,以風丞相御史〔三〕奏富平侯罪過,上乃出放為邊都尉。後復徵入,太后與上書曰:「前所道尚未效,〔四〕富平侯反復來,其能默虖?」〔五〕上謝曰:「請今奉詔。」是時許商為少府,師丹為光祿勳,上於是引商、丹入為光祿大夫,伯遷水衡都尉,與兩師並侍中,〔六〕皆秩中二千石。每朝東宮,常從;及有大政,俱使諭指於公卿。上亦稍厭游宴,復修經書之業,太后甚悅。丞相方進復奏,富平侯竟就國。會伯病卒,年三十八,朝廷愍惜焉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間謂比日也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比,類也,音必寐反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張晏曰:「謂上所言『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,宜寵異之』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如淳曰:「富平侯張放復來,太后安能默然不以為言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如淳曰:「兩師,許商、師丹。」


    斿博學有俊材,左將軍(師)〔史〕丹舉賢良方正,以對策為議郎,遷諫大夫、右曹中郎將,與劉向校祕書。每奏事,〔一〕斿以選受詔進讀群書。〔二〕上器其能,賜以祕書之副。時書不布,〔三〕自東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、諸子書,大將軍白不許。語在東平王傳。〔四〕斿亦早卒,有子曰嗣,顯名當世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斿每奏校書之事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於天子前讀書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謂不出之於群下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此言東平王求書不得,而斿獲賜祕書,明見寵異。」


    穉少為黃門郎中常侍,方直自守。成帝季年,立定陶王為太子,數遣中盾請問近臣,〔一〕穉獨不敢答。〔二〕哀帝即位,出穉為西河屬國都尉,遷廣平相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盾讀曰允。百官表云詹事之屬官也。漢(書)〔舊〕儀云秩四百石,主徼巡宮中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言其慎。」


    王莽少與穉兄弟同列友善,兄事斿而弟畜穉。〔一〕斿之卒也,修緦麻,賻賵甚厚。〔二〕平帝即位,太后臨朝,莽秉政,方欲文致太平,〔三〕使使者分行風俗,采頌聲,〔四〕而穉無所上。〔五〕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,大司空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〔六〕,而劾閎空造不祥,穉絕嘉應,嫉害聖政,皆不道。太后曰:「不宣德美,宜與言災害者異罰。且後宮賢家,我所哀也。」〔七〕閎獨下獄誅。穉懼,上書陳恩謝罪,願歸相印,入補延陵園郎,太后許焉。食故祿終身。由是班氏不顯莽朝,亦不罹咎。〔八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事斿如兄,遇穉如弟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送終者布帛曰賻,車馬曰賵。賻音附。賵音芳鳳反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言欲以文教致太平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不稱符瑞及歌頌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遣言祥應而隱除災害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班婕妤有賢德,故哀閔其家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罹。遭也。」


    初,成帝性寬,進入直言,是以王音、翟方進等繩法舉過,〔一〕而劉向、杜鄴、王章、朱雲之徒肆意犯上,〔二〕故自帝師安昌侯,諸舅大將軍兄弟及公卿大夫、後宮外屬史許之家有貴寵者,莫不被文傷詆。〔三〕唯谷永嘗言「建始、河平之際,許、班之貴,傾動前朝,熏灼四方,賞賜無量,空虛內臧,女寵至極,不可尚矣;今之後起,天所不饗,什倍於前。」永指以駮譏趙、李,亦無間云。〔四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論天子之過失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肆,極也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詆,毀也,音丁禮反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雖谷永嘗有此言,而意專在趙、李耳。自餘劉向之徒,又皆不論班氏也。間,非也,音居莧反。」


    穉生彪。彪字叔皮,幼與從兄嗣共遊學,家有賜書,內足於財,好古之士自遠方至,父黨揚子雲以下莫不造門。〔一〕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造,至也,音千到反。」

    嗣雖修儒學,然貴老嚴之術。〔一〕桓生欲借其書,〔二〕嗣報曰:「若夫嚴子者,絕聖棄智,修生保真,清虛澹泊,歸之自然〔三〕,獨師友造化,而不為世俗所役者也。漁釣於一壑,則萬物不奸其志;〔四〕栖遲於一丘,則天下不易其樂。不絓聖人之罔,〔五〕不齅驕君之餌,〔六〕蕩然肆志,談者不得而名焉,〔七〕故可貴也。今吾子已貫仁誼之羈絆,繫名聲之韁鎖,〔八〕伏周、孔之軌躅〔九〕,馳顏、閔之極摯,〔一0〕既繫攣於世教矣,何用大道為自眩曜?〔一一〕昔有學步於邯鄲者。曾未得其髣彿,又復失其故步,遂匍匐而歸耳!〔一二〕恐似此類,故不進。」〔一三〕嗣之行己持論如此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老,老子也。嚴,莊周也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桓譚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澹泊,安靜也。澹音徒濫反。泊音步各反,又音魄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奸,犯也,音干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絓讀與挂同。聖人謂周、孔也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應劭曰:「齅音六畜之畜。」師古曰:「齅,古嗅字也。餌謂爵祿。君所以制使其臣,亦猶釣魚之設餌也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肆,放也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韁,如馬韁也,音薑。」

    〔九〕 鄭氏曰:「躅,跡也。三輔謂牛蹄處為躅。」師古曰:「躅音丈欲反。」

    〔一0〕劉德曰:「摯,至也,人行之所極至。」

    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言用老子、莊周之道何為?但欲以名自炫曜耳。眩音州縣之縣。」

    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匍音扶。匐音蒲北反。」

    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言不與其書。」


    叔皮唯聖人之道然後盡心焉。〔一〕年二十,遭王莽敗,世祖即位於冀州。時隗囂據壟擁眾,招輯英俊,〔二〕而公孫述稱帝於蜀漢,天下雲擾,〔三〕大者連州郡,小者據縣邑。囂問彪曰:「往者周亡,戰國並爭,天下分裂,數世然後乃定,其抑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?〔四〕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?〔五〕願先生論之。」對曰:「周之廢興與漢異。昔周立爵五等,諸侯從政,〔六〕本根既微,枝葉強大,〔七〕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,其勢然也。漢家承秦之制,並立郡縣,主有專己之威,臣無百年之柄,至於成帝,假借外家,〔八〕哀、平短祚,國嗣三絕,危自上起,傷不及下。故王氏之貴,傾擅朝廷,能竊號位,而不根於民。〔九〕是以即真之後,天下莫不引領而歎,十餘年間,外內騷擾,遠近俱發,假號雲合,咸稱劉氏,不謀而同辭。方今雄桀帶州城者,皆無七國世業之資。詩云:『皇矣上帝,臨下有赫,鑒觀四方,求民之莫。』〔一0〕今民皆謳吟思漢,鄉仰劉氏,已可知矣。」〔一一〕囂曰:「先生言周、漢之勢,可也,至於但見愚民習識劉氏姓號之故,而謂漢家復興,疏矣!昔秦失其鹿,劉季逐而掎之,〔一二〕時民復知漢虖!」既感囂言,又愍狂狡之不息,乃著王命論以救時難。其辭曰:

    〔一〕 張晏曰:「固不欲言父諱,舉其字耳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輯與集同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言盜賊擾亂如雲而起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抑,語辭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迭,互也,音大結反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言諸侯之國各別為政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本根謂王室也。枝葉謂諸侯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假音工暇反。借音子夜反。」

    〔九〕 師古曰:「言無據援。」

    〔一0〕師古曰:「大雅皇矣之詩也。皇,大也。上帝,天也。莫,定也。言大矣天之視下,赫然甚明,監察眾國,求人所定而授之。」

    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
    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掎,偏持其足也。音居蟻反。」


    昔在帝堯之禪曰:「咨爾舜,天之曆數在爾躬。」舜亦以命禹。〔一〕臮于稷〈契,中“大改卄”〉,咸佐唐虞,〔二〕光濟四海,奕世載德,〔三〕至于湯武,而有天下。雖其遭遇異時,禪代不同,至于應天順民,其揆一也。〔四〕是故劉氏承堯之祚,氏族之世,著乎春秋。〔五〕唐據火德,而漢紹之,始起沛澤,則神母夜號,以章赤帝之符。由是言之,帝王之祚,必有明聖顯懿之德,豐功厚利積絫之業,〔六〕然後精誠通於神明,流澤加於生民,故能為鬼神所福饗,天下所歸往,未見運世無本,功德不紀,〔七〕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。〔八〕世俗見高祖興於布衣,不達其故,以為適遭暴亂,得奮其劍,游說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,幸捷而得之,不知神器有命,不可以智力求也。〔九〕悲夫!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。若然者,豈徒闇於天道哉?又不睹之於人事矣!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事見論語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〈契,中“大改卄”〉讀與卨同,字本作偰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載,乘也。言相因不絕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言堯舜以文德相禪,湯武以征伐代興,各上應天命,下順人心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師古曰:「謂士會歸晉,其處者為劉氏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絫,古累宇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不紀,不為人所記。」

    〔八〕 師古曰:「屈起,特起也。屈音其勿反。」

    〔九〕 劉德曰:「神器,璽也。」李奇曰:「帝王賞罰之柄也。」師古曰:「李說是也。」


    夫餓饉流隸,飢寒道路,〔一〕思有裋褐之褻,儋石之畜,〔二〕所願不過一金,然終於轉死溝壑。何則?貧窮亦有命也。況虖天子之貴,四海之富,神明之祚,可得而妄處哉?故雖遭罹阨會,竊其權柄,〔三〕勇如信、布,彊如梁、籍,成如王莽,然卒潤鑊伏質,亨醢分裂,〔四〕又況幺{麻骨},尚不及數子,〔五〕而欲闇奸天位者虖!〔六〕是故駑蹇之乘不騁千里之塗,燕雀之疇不奮六翮之用,楶梲之材不荷棟梁之任,〔七〕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。〔八〕易曰「鼎折足,覆公餗」,〔九〕不勝其任也。

    〔一〕 師古曰:「隸,賤隸。」

    〔二〕 師古曰:「褻謂親身之衣也,音先列反。一說云衣破壞之餘曰褻。儋石,解在蒯通傳,音丁濫反。畜讀曰蓄。」

    〔三〕 師古曰:「罹亦遭也。音離。」

    〔四〕 師古曰:「質,鍖也,伏於鍖上而斬之也。鍖音竹林反。」

    〔五〕 鄭氏曰:「{麻骨}音麼,小也。」晉灼曰:「此骨偏{麻骨}之{麻骨}也。」師古曰:「鄭音是也。幺、{麻骨},皆微小之稱也。幺音一堯反。麼音莫可反。骨偏{麻骨}自音麻,與此義不相合。晉說失之。」

    〔六〕 師古曰:「奸音干。」

    〔七〕 師古曰:「楶即薄櫨,所謂枅也。梲,梁上短柱也。楶音節,字亦或作節。梲音之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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